2015年7月12日星期日

書香捧拾

明周今期“100種閱讀方法”,談及到書的載體,當中一點許多作家認為書在意義上的存在基本上不會消失,只是載體會隨著時代和讀者偏好而轉變。

個人頗對紙本載體有一份堅持。沒錯電子載體提供了便利性和環保的優勢,可是電子閱讀卻無法保留手執書本的味道。在效率速度和寸金尺土的城市而言,經營出版甚是困難。“便利”一詞是白色暴力,不可抗力地將習慣和感情變得一文不值。

打個譬如,辦公室你可以辦公開會打牙祭八卦諸如此類。半日過去,大多同事都期待午飯休。無論帶飯叮或者叫外賣終究取代不了出街食飯那塊像綠洲般的神性。管他是一夥人吐糟,還是一個人去咖啡輕食店逃離一下也好,吃飯終究是一種行為,而環境的轉變在心理上是一種放鬆的儀式。

當你放下手上的一切捧起一本書,打開書的扉頁,從前言,書序,推介詞一一細看,到封面內頁設計,書籍紙張的質感,字型排版,印刷的油墨氣味,每本書都獨一無二,無一不是造成書的完整劇本。閱讀的過程使你投入只做一件事的專注當中,不必徨徨不安的檢查短訊電郵,更沒有可惡廣告的騷擾。如此無間斷的過程才可孕育閱讀帶來的思考,使閱讀變得深刻。

筆耕的人相當明白,寫作的過程絕對不容易。從題材用筆到修稿,一字一句都是思考轉化為語言的過程,當中經歷多少咀嚼反芻,精煉的帶到讀者面前。支持你心愛的作家,以一頓飯上下的價錢買本書實在不為過。對待自己口腹之慾尚且慷慨,為何還拘泥於心靈的滋養。倘若家中書海爆滿,拿一些佳品漂書捐出,在書友自會找到驚喜,好讓下手繼續賦予它生命。

2015年7月7日星期二

望著天和海/仿似連成一物/但是不曾接近

在臉書看到這篇文,這名奇女子鄭念讓我想到了祖母。尤其是那一雙洞悉世事炯炯有神的雙眼,這種眼神間透露著一股穿透力。祖母比她晚幾年出生,屈指一算,再過數年就經歷一世紀的光景。
祖母生於潮州大富之家,她父親在當時的社會相當開明,沒有很重的重男輕女觀念,自小給她上私塾,聘請老師在家中上課,也帶她出市集跟自己學做生意。到了年紀再大一點,就乾脆到學校上課,當時全校連她只有兩個女生。她文武雙全,更有一種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概,為了能跟男生一同上體育課,前衛的她自己給縫製了運動短褲,就這樣落場一起競跑步,鬥跳遠。該是拜從小運動所賜,現在的她健康十足,精力充沛,健步如飛。

教養的光線有時候很微弱,只能照見一己一身”
我總記得小時候沒有很多娛樂的日子,在不用炒股票的日子,就是她帶姐姐和我倆到圖書館申請圖書證借書,和書本結下不解緣。我想自己閱讀的習慣,該是由她那近乎洗腦式地跟我們灌輸“書中自有黃金屋”這道理。懵懵懂懂的孩提年代,就這樣被灌輸了“知識就是力量”,曾經經歷過不屑和懷疑這種功利式的說法;到現在,頓悟“黃金”不就是等於“心中富有”的精神食糧嗎。我依稀記得她除了歷史書外,也愛看亦舒,瓊瑤和林燕妮的愛情小說。當時覺得童書太無聊,也就偷拿祖母借的來看,過早進入了成人的幻想和理論世界。查實那些言情小說當中不乏露骨情節,但祖母卻覺得小菜一碟,倒毫無阻止的意思。即使現在她一人獨居,住的用的已經歷數十載,仍能將家裡經營得一塵不染,明亮舒服,這就是教養和品位的證明。她人也堅傲。即管是九十多高齡,除非是病得一塌糊塗,否則根本不會發出悲涼渴望照顧的請求-更多的時間是我們不忍看她獨居自理這種狀態。

傳統上一代的教育機會匱乏,一般人讀書三五七年就大功告成,幾部名著論語四書五經,加上詩詞古文就成了他們學問的底子。不像現代目標為本,每科制定標準框框model answer以便考核,他們往往自學融匯貫通能力甚高,閱讀,渴求知識和珍愛學習那股動力在離校一直沒有停過。我一向對系出名校,受過高等教育便以為自己是blue blood的人不以為然。那種人根本沒機會經歷現實的考驗,真金還未試過洪爐火。真正的貴族,是經歷大富大貴,時代的輾磨,褪盡鉛華後的仍能保持自愛自持的能耐。於文革時代的知識份子首當其衝被批鬥抄家逼害至死,尤其是經歷過那種非人的精神折磨,絕處逢生的人,要活命必須要機智,還要有自保的狠勁,當著審問時從容不迫,情急起來要六親不認,甚至指鹿為馬-根本是我們這幸福的一代鼓吹大愛,親情,團結所不能想像,為的就是活命,在不明盡頭的動盪中留下一口氣,在不知何年何月盼望再與家人團聚。

我又想到了父母輩。常理使然,一代應該比一代優秀。殊不知他們那輩正值毛澤東所謂“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的年紀,參加共青團,或在政府安排的單位當上了一官半職,滿腔熱誠把未來貢獻新中國時,突然爆出這個匪夷所思的文革,撕裂親情,打擊知識,太多當時被黨重用的年輕人就只因為自己的家庭屬於知識或資產階級份子,基於不是“根正苗紅”的關係,一下子的光輝前程就此斷送。大陸搞洗腦是很有一手的,尤其是對待那年代資訊不流通思想還未完全成熟的年輕人尤其管用(想像下北韓人對自己君主的自豪,你懂的)。正常的人性一下子未懂葫蘆裏賣什麼藥,都會驟時把自己的憤怒和失去的遷怒於間接因出身背景而“令他們被害”的家人身上。就此,原本十幾歲好端端的上學拍拖過著青蔥歲月,斷了教育機會則是其次,每天在黨,自我和家人的漩渦中掙扎身份,活在指鹿為馬的荒誕世界裏,搞不好要接受再改造,代表家庭離鄉別井“上山下鄉”,說的是無歸期的別離。未來的恐懼令他們變成了多疑,對人失去信心,對現實是充滿黑暗但又被迫擁抱的取態。對於他們那代所經歷的,有興趣可看歸來,當時我跟媽媽進了場看,大家看得淚流滿面,久久未能平復。

每個人因著各種的際遇活了下來,輾轉來到香港,在別的城市發展了自己的下半生,重遇了家人又或者沒有機會再見,他們都這樣在懷著希望遺忘的過去,在香港活了下來。每天的日子過得似是平常重複,也沒有對未存在很大的希冀。他們在香港的成就,擁有的一切,都不能修補年輕時受過的傷痕。我們懷緬香港在黃金時代驚人的發展和創造力,驚嘆祖父母和父母輩的毅力,但對與經歷過大時代的他們,在基本福利和法制保障下,能好好建立和保護自己擁有的一切,再多的汗水和辛勞算的得上甚麼。他們常說我們這一代幸福,是真的,我們幸福到自己都變成無感而要不斷在臉書上尋八卦和傷春悲秋的程度了。

有些人經歷時代,有些人被迫趕進謊言和絕望的死胡同,他們被改造而活了下來,別人看來他們傷痕纍纍,但他們都是選擇,或被選擇用自己的方式生活著。在評價別人的取態前,還有太多的未了解。